穷人每天该花多少钱?

前两天在英国的《卫报》网站看到一个数据,印度仍是世界上穷人最多的国家,中国则有百分之四十的人口,每天的生存开支,只有五美元多一点。这个数据我没详查,不知道五美元是怎么算出来的,涵盖哪些开支,百分之四十的人口,又是如何统计出来。

不论如何,五美元多一点,大约就是不到四十元人民币,不多,比起很多第三世界兄弟国家的穷人,还是稍好;全球还有好几亿人口,每天开支不超过两美元。然而,考虑到现在的物价并不低廉,五美元过一天,仅就生存来说,也不怎么顶用,尤其大城市。省城普通餐馆,一碟回锅肉,通常二十元左右,即在低端的“劳动人民第二新村”(简称新二村),居民楼院的门道内,汪五妹的苍蝇馆子,一份回锅肉也要十五元。

即以自己为例,住在号称新一线城市的省城,比起京沪穗深,生活指数尚不魔幻,五美元也无法生存。并非高端的电梯公寓单间,房租每月一千五百(吃惊又尴尬的是,几个朋友告诉我,这个房租不贵),平均每天就是五十元(八美元左右),尚不包括水电气,还有物管费、清洁费和网络费。

除了这笔大宗开销,吃饭,不得不吃,是第二项主要花费,其它,则是各类零用和牙膏厕纸等生活用品。衣服和书籍都是奢侈,好在前者并非经常开支,后者,现在亦非必需品,有了不花钱的海量英文电子书,戒掉买书习惯,我连书店都没兴趣逛了。

一个人生活,天天做饭是很无趣的事情,对吃也再无太多执着与讲究,只要干净,大致可口,且有基本营养就行。最近几个月,因为穷忙,也因为一贯消极颓废,很多时候没做饭,在外面吃,毫不高端,中端可能都算不上,但也没有吃出问题,或面黄肌瘦。而且,自己做饭,再不讲究也想稍稍讲究,买了做了,分分钟比在外面吃还贵。

大约一个月前,我母亲住院检查身体,就在罗马旁边一家大医院。那几天跑医院,意外发现医院食堂的饭菜比外面便宜,也相对干净。很多年不吃食堂,几乎忘了还有食堂这个地方,而且距离自己的住处不过几分钟之遥。母亲只住了几天医院,我却吃上了医院食堂。不是一日三餐都在那里解决,多在下午五点开饭的时候去赶晚饭,晚了就没啥菜了。

食堂有饭也有面,盒饭有六元、八元和十元三等,我一般吃八元,中端,两荤一素,可以吃饱,尽管五点就吃晚饭,很像空巢老人,接下来的黄昏和黑夜难以打发。于是吃完常常自嘲,吃了,是不是就该洗洗睡了,也想起蛰居大理古城时,冬天夜里,静得冷清,有时不到九点,就钻进被窝读书了。

除了吃饭,每天还有一项主要活动,就是去茶馆喝茶,读书,看人。吃食堂前两三个月,因为考察省城的洞洞舞厅,因为洞洞舞厅多数位于省城富丽堂皇的“中心城区”以外,也就是烟火气息很浓的低端街区,意外发现,还有比新二村五元一杯茶更便宜的街边茶馆,最低消费三元或四元,茶当然很一般,氛围却很平民。

不像我赁居的城中心罗马周遭,“整洁有序”,拆迁得几乎没有人间烟火,低端街区没啥写字楼大酒店,也没国际国内各类昂贵的连锁垃圾快餐。小街都是各类小店小摊,街坊感觉,满足你的一切低端生活需要,用我的调侃,就是吃喝嫖赌都很廉价。

通常,我会坐上十来分钟公车,从罗马直奔这里(刷卡,来回只要一元),先花十来元在路边小店午餐,然后喝茶。即使这样,每天下来,三餐加上喝茶,我的基本生存开销也超过了五美元。若算细账,至少也得六、七美元或更多(不含房租等等)。若要“达到”《卫报》作者引述的五美元生存“标准”,还得降低需求。

所以,罗马旁边的医院食堂是个惊喜。八元或六元一餐,有荤有素,就可保障温饱这个基本人权(吃饱了自然就有温度);街头盒饭远远不止这个价,吃得还没这么卫生;自己做饭,几块钱,也很难做出两荤一素。

惊喜接踵而来,证明福可双降。一个多星期前,我到低端街区的“盖碗茶一条街”,带上一位读者送的红茶。仍是意外发现,一家街边小茶馆,自带茶,只要开水和杯子,两元就够了(附近其它茶馆,开水钱三元、四元和五元不等,我之前试过三元那家)。

这个价格,简直就是穷人福音,恍若隔世。在省城喝了这么些年茶,即使十来年前,一杯茶至少也得三到四元。十多年过去,省城房价涨了不知多少,自带茶,还能买到两元的开水、杯子和竹椅外加免费WiFi,也让我有了信心,至少可以验证一下《卫报》作者引述的五美元“最低生存标准”了。

新闻图:成都茶馆

我也认真想过,若是中午和晚上都在医院食堂吃,依照那里中端的盒饭标准,加起来也就十六元。早餐比较容易,不论自己煎两个鸡蛋,还是买个一块五的肉包子,两三元即可。这比吃中式快餐或苍蝇馆子(包括新二村汪五妹那里的十五元荤菜),省了起码一半的钱。自带茶,只给两元开水钱,比我之前不时喝十元一杯的茶,更是节约了好几倍(每天喝一杯十元的茶,一个月需要三百元),即使我写过的新二村几家茶馆,一杯茶最低也得四元或五元。十元或五元,够我在低端街区逍遥好几天了。

这样算下来,一日三餐,加上喝茶,口腹之欲,大概需要二十一元,也就是三美元多。我也做了一个尝试,仿佛要跟《卫报》那位毫无关联的洋人作者较劲,这笔开支,兴许还能压缩。不把自己做饭包括进来,早餐三元,当然很难再减。中餐,大致就是八元,不论是在医院食堂吃八元盒饭,还是去新二村吃二两面(八元或九元),要么村内汪五妹那里的“红白喜事一起办”(八元的红烧豆腐和猪血,但猪血不可多吃,伤身)。至于晚餐,如果下午只是坐着喝茶读书,缺少运动,不妨试试医院食堂的六元盒饭(一荤两素)。

其实早餐还可再减,譬如最近天凉好睡,省城阴天渐多,气压低,早起容易头晕脑胀,这几天于是起得较迟,早餐就可当成早午餐,二合一。况且,人多数时候不能暴饮暴食,就跟水墨画,需要留点白,不时饿一顿,不是坏事,还可瘦身,只要基本营养不缺,跟随自己的生活节奏,好过脑满肠肥一身富人怪病,穷人是万万进不得医院的(用有位老茶客的话说,医院就等于医完)。这样再算下来,一日三餐,加上喝茶,口腹之欲,大概也就十六七元,不会超过三美元。

剩下的两美元怎么办?或许可以不时吃得再好一点,或许可以晚上在罗马喝一大罐廉价的进口啤酒,或许可以……当然,用处不是太多。最好,过一阵还是自己做饭,天气再凉,炖肉什么,是最简单的,不容易坏(住处冰箱太小,炖一大锅不易保存),更有热量,做一餐可以吃好几天,也许那时再来算一笔账,还可再次颠覆五美元的“最低生存标准”。

然而,正如前面提到的,这笔小家子气的吃喝帐,说的只是基本生存,并不包括房租等等。若把个人所有开支算进来,我的每日开销,至少也得十多美元,远远超出《卫报》作者引述的四成中国人每天五美元多一点的生存开支,更不要说全球那几亿每日开支不足两美元的不幸者。

这么算下来,或许,尽管很多时候,每天可能很难挣到十多美元,我真的还不算穷人,至少不是最穷的人,头上,暂时还有一块当初信心爆棚租来的“不贵”的天花板,还可悠哉游哉或消极颓废(端视阁下如何看待),去省城的低端街区“吃喝嫖赌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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N本文来源:大家 周成林